凝露呢

一蓑烟雨任平生

【杀铃】生死说

生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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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樱花纷飞,斑驳满地,玲珑花瓣如同粉色的精灵在树下女子身边轻舞,落在三千青丝之上,抚下点点纯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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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微微斜仰在树下靠坐着,双目微阖,灵动的细睫轻闪。临盆之际,她感觉身子越发乏重,但当她感受到腹中胎儿与她一致搏动的心跳时,内心又是一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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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随着清风飘向远方,她搬弄着指尖,细细比划着剩余的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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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可能不多了,未来会如何,她还不知道,但脑海中那个身影却总能给予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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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嫁过来前和凌月仙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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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汝仅为区区人类,如何能伴杀生丸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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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淡淡的看着阶前身形单薄的女子,红色的妖纹露出难以触摸的隔阂感,金色的瞳孔里也没有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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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言,铃细密的长睫微敛,抿唇思考片刻,便抬头说道,“仙姬大人,铃会尽力将这些时光变得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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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待汝百年之后?”仙姬知道眼前女子很聪明,想将话题转移到可以把控的自己的有生之年上,但她想要的就是铃对于自己百年之后的回答,对死亡的未知,那才是她想给他们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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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汝可曾想过汝之子?半妖?让杀生丸接受如此后代?可真不敢相信。”说罢仙姬仿佛预见未来一般,夸张地捏造出诧异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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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白皙的脸颊泛上浅浅红晕,定定神答道:“我相信杀生丸大人。”她的目光澄澈如水,正如她对他的感情一般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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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他的信赖,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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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之情于孩子并无决定性作用,更何况是一个吾等作为妖怪根本不会看得起的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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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犬夜叉哥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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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不愿承认呐,他们的关系竟得以缓和,且仅用百年时间!”说着仙姬摇摇头,揉揉额头,微微皱起的秀眉彰显其主人仿佛受了天大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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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巧妙地避重就轻,将杀生丸自从遇到铃后短暂几十年相对于过去几百年的巨大改变略过不提,只是想将铃引入这样的思维困境——即便她还在人世,杀生丸也不一定会接纳半妖的后代,更遑论她死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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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吾有一个方案,不如汝先死一次,看看杀生丸将如何对待汝之死亡。吾借冥道石之力,若他未沉浸在失去汝之悲伤中,做出正确的选择,即可通过考验——然此即意味,或许汝在其心中分量,并非汝之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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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正确的选择?”铃的细眉轻轻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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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吾便不得而知了。”仙姬摊摊手,装作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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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吧,仙姬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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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区区人类便可消磨杀生丸的志气,那他还真是没有用呢,不孝子啊不孝子,父子俩怎么一个样……”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仙姬俯首佯装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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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埋下头,流海在眼底投下浓浓阴影,思考片刻后盯着仙姬答道,“好,那么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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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将冥道石交给铃,让她捧在手里,微阖瞳孔,口中庄重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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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虚妄,以蔽言灵。徒徒浴火,葳恨余生。无诉于源,错行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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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道石发出刺眼的白色光芒,如同日光下新雪折射出的光泽一般纯净,不染一尘让人无法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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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法完毕,冥道石汇作一点融入铃的心口,她看看自己四肢,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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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心急呀小丫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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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的瞳孔猛然收缩,狂跳的心脏狠狠地撞击着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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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越晚,他和她的羁绊也会越强,要割舍失去所爱之人的悲伤,未免太难,难道这也是成为一个强者必须的考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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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道石的考验,只有靠他自己,若其无法通过,便会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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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咬咬红润的唇瓣,冷汗涔涔的双手紧紧攥起,细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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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割舍感情,这不是对于一个强者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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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仙姬的神色,黑色眼珠咕噜噜转了转,长长吐出一口气,答道:“那便只好按仙姬大人说的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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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已想出万全之策?”仙姬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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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铃俏皮地咧嘴浅笑,“但我相信杀生丸大人,他一定可以找到万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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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沦为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软弱之人,又能让这个深爱他的女子也感受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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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风吹拂起铃墨黑的发丝,如同黑色精灵绵和细舞,干净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淡淡蕴出洁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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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暗想,只知道相信杀生丸依赖他的力量吗?到底不过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小丫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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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轴如齿轮相接,滚滚运转。铃本以为她可以在她“死”之前想办法让杀生丸适应她的离开,让他接受半妖的孩子,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却打破了她所有的希冀——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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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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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心。”这是她阖上眼眸前为孩子取的名字,接着便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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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杀生丸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白皙温软的小手在他的大手里渐渐冷却刻骨,冰一样的浓寒灼得他心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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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如冰,再强大的盔甲也抵御不了那刻骨严寒,冻伤他曾为感情燃烧得滚烫的心——他不知应怎样承受失去她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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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如火,焚烧将他的希冀化作灰烬,却无法随风消散而去,只是堆积在心房角落,积淀下刻骨悲凉——他气她为何这么早便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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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责如刀,深深剜刻着他的心,那是他好不容易才为她而软化的心——他恨自己空有一身妖力却无能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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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榻榻米一尘不染,床上人儿如同月华一般宁静柔和,曾经阳光般涌动的灵气如今也只是化作一片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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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何其愚蠢,明明在冥界之时便已感受到了失去她的心如刀割,却还是让这几年相伴的岁月麻痹了神经,以为她便真的会永远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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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回忆在她在世时无暇细品,然而当斯人已去时却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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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水叮咚里她的笑声悦耳,扶柳清风里她在他身后哼唱简单的歌谣,自由的步跶仿佛随风奔跑在童年的原野,却在他或悲伤或愤怒时,似画眉深浅,拂去焦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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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月失梅,却又如何洗得净悼亡刻下的殷红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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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力的双手紧攥,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抱紧她冰冷的身体,强大的身躯轻轻颤抖,然终已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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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忍受母亲的冷嘲热讽去找她帮忙,尽管她之前就说过“下不为例”,尽管她从不会违背自己许下的话,他还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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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救回铃的机会,他只是不知如何承受失去她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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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道之时便已言明,汝视生命如儿戏,此即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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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如此回答,她当然知道杀生丸已经明白生命之珍贵,她这样故意地错误引导,目的就是给他更严峻的考验,让他凭自己的能力走出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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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刻意刁难,他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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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内心信赖的驱使,他来到了父亲墓前,他希望这个世上最令他敬佩的人能带给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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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如杀生丸,竟然也需要依靠父母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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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我找到我想要保护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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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低下头,庄严、而肃穆的、神邸一般的敬畏,“可是她已经走了…我没能保护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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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她有想保护的人吗?”沉稳的声音如同来自远古森林的密语,在心之死潭上涤荡起层层暗纹。

杀生丸猛地抬起头,瞳孔中溅起少有的诧异和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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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父亲大人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并留下了这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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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那个半妖孩子,那是她最想保护的,也是他最应保护的,他却一直无法面对孩子。失去她的伤隐隐作痛,无休无止,一见到那个孩子,便如撕开伤疤一般,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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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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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她,但他无论如何都不知应如何说出口。如同盘桓在他心中许多的疑问与那些在他心中沸腾的火热的情感,都一一被他冰山一样的外表所掩盖,但融化的冰山汇聚成涓涓细流,已足以温柔,足以浸润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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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信她,却从不将自己的或悲或喜告诉她,这是否是一种信赖?似乎彼此都可以仅凭一言一行便触摸彼此的内心,因此选择了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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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缺少交流与表达的和谐是否能够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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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追思无意,斯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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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希望他是怎么样的?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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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静穆,仅余鸟兽嘶鸣。冥道如黑洞般幽深昏暗,外面的世界却始终被温暖照拂着。血一样鲜红的夕阳告诉了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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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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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半妖孩子,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了,那是铃最想守护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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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他回头深沉的望了一眼父亲的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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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土已扬,灵魂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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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明白父亲那如宇宙般深邃的爱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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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因为爱,所以无畏,所以强大。犬大将如是,杀生丸如是,铃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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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杀生丸见到孩子时,邪见绕着她正忙得脚不沾地,他看到杀生丸后眼底晦暗难明——终于决定接受这个半妖孩子了吗?对于一个大妖怪而言,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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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大人……”邪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眼眶像桃子一样红肿,无法泌出泪水浸润干涩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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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流泪?哭出来便能让痛哭减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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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孩子,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襁褓中弱小的生命。她很可爱,白白的小耳朵毛茸茸的,像云朵一样柔软,温软的小手只握得住他一根手指,乖巧地摆弄着,金色的瞳孔水汪汪的,灵动地眨巴眨巴细细短短的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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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一个婴儿,五官皱皱巴巴地缩在一起,真是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像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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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却无时无刻不让他想起铃,想起他们之间无以言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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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长大,她也会变成一个像她那年轻的母亲一样可爱活泼的女孩,她的身上凝聚的是铃对杀生丸的爱与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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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心子心,知子之心,伴子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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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正想守护的,是他们之间的情感,即使自己无法永远陪伴他,她也私心地,想留下些回忆的凭借,不想让他忘记她,不想让他们曾经刻骨的感情只是如虚无的沙一般在风中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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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只不过是带着她的心愿和希冀继续活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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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大人,待铃死后,将铃火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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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如果这是你的心愿,那我答应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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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染红了整片苍白天空,红云与余晖交汇,泻下斑驳的色彩,晕照在铃的身上,周围白色的花朵上凝着露水,但也很快就将化为灰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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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火光簇而跃起,和鲜红的天空连成一片,花一般艳丽而滚烫的颜色焚烧着死去的生命,化作飞灰,和空气中的尘埃混杂在一起,逃离火焰的热浪,吹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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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体已灭,灵魂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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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我爱你。”看着随风吹散的飞灰,杀生丸最终说出了这一生的诺言。心如刀割,跳动的脉搏连接着心脏狠狠地绞痛着,无可抑制地,眼角溢出一滴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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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莹的,澄澈的,如他与她的心,落入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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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灰烬融入泪水里时,忽然光芒四射,所有的尘埃汇聚在一起,聚集成人形——洁白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但他仍能认出——那是他的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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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大人,铃回来了。”铃咧嘴轻笑,唇角漾起柔和的光芒,灵动的气泽在她身边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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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金色瞳孔中的情感难以抑制地波动着,狂喜、震惊、释怀……千思万虑汇聚在他的喉管里,轻轻吐出温柔的字符:“铃,有你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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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有些许干涩,却如同来自远古的传说,迷人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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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却转过头对着出现在阶上的仙姬吐吐舌说:“母亲大人,谢谢你,我沉睡的这段时间做的梦也是对我的考验吧?只有杀生丸大人和我同时通过,冥道石才会给我力量,对吧?”铃埋头看着胸口正在汇聚而成的冥道石,闪烁着圣洁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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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汝之表现尚可,然汝至今乃至此亦对汝之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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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母亲大人,在你施法时,铃就已经明白了。虽然说是要靠杀生丸大人自己的力量,但还是给了提示呢!浴火才能得以新生,而能够淬炼这火的,便是杀生丸大人的眼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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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微勾唇角,满意地笑了笑:“那么汝又如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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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人心呀,母亲大人。”铃眨眨眼,“母亲大人,铃虽然无法理解你和父亲大人的情感,但铃相信天下没有母亲是不爱孩子的,既是冥道之力,必然也是父亲大人的授意,希望杀生丸大人找到一个适合陪伴他的人…欸?你们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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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好奇地望着脸色很奇怪的两座冰山,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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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姬很快恢复常态:“铃,既已通过考验,汝将得冥道石之庇佑,汝不会像人类一样衰老,可享有等同妖怪之寿命,然切记,冥道石只得续命,不可护身,危及生命之伤亦无力护汝,抵御伤害,全凭汝自身之力。”说罢,仙姬便消失在了一片绚丽的白色星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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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大人,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关于一树银杏与风的故事。”铃抓住杀生丸的手臂,神采奕奕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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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只是静静看着她,闪烁的瞳孔,柔嫩的双唇,似乎像从前一样,等待着她的讲述,又似乎不一样了,也许他在认真思考着如何回答,如何以自己的方式表达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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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恋上了风的随性,风恋上了银杏的青涩与纯净,于是他们便想要永远在一起。可是相伴的日子不长,很快到了秋天,银杏就要枯萎了,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宿命,只能在生命燃烧殆尽之际,送给风满树金黄,如同闪耀的精灵,最后与风轻舞一曲。可是银杏不想让风忘记她,于是她留下了她唯一的纪念——白果,风带来的雨水,带来的温暖,和她一起孕育出了白果,她知道风不喜欢白果的气味,但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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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看了看杀生丸,眨眨有些湿润的双眼,杀生丸依旧看着她,点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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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无味,白果却奇臭无比,让吹过的风也染上了难看的颜色。然而风终于还是明白了银杏的心意,接受了白果,他带上白果,将她制成药材,四处游历,实现了白果的价值,也达成了银杏的希冀…风后来见过许多新生的美好的银杏,但他知道那都不再是他的银杏了,然而他仍然欣赏她们,欣赏这些美好的生命……杀生丸大人,铃认为银杏的选择是正确的,她珍视他们的情感,因此留下白果,但她明明可以化为空气中的尘埃,这样便可以一直陪伴在风的身边,却选择了在土壤中沉睡”,铃说着顿了顿,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因为她不想让风囿于生死,她希望他永不忘记他们的情感,然而她也希望风可以去追求幸福,享受生命……从一而终,铃不认为这是对感情的珍重,生者无法释怀,死者在天堂看到又该有多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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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看着眼前女子,灵动的双眸中跃动着水润的光泽,她的脸颊泛着浅浅粉红,她的双唇轻启,惑人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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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如果这是你的心愿,那么我的心愿便是,愿与你永生相伴,如若不行,也决不负你之意,终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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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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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的心之间没有距离,因此只需一言,一切便会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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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生丸大人…我想看看子心…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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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埋头覆上她的温软双唇,“子心等会儿再看…”他在唇间呢喃,呼吸交错,心灵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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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赖如火,坦率如灯,点亮晦涩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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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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